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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来没有想过有天母亲也会如我受了委屈那般在电话里,低低地哭泣,强忍住颤音的末梢,等待着我的安抚。——题记光影里,她依稀总是忙碌的模样,重重叠叠的脚印,阴暗的地板上黑白分明的瘦小的身影。哆嗦地躲在墙角里,听着那脚步声越走越远。心头便生出轻松的感觉。小时候我是最惧怕妈妈的。
再长大些的时候,我颤抖的双臂,终于到了她胸前的距离,再也不是她可以一只手就能拎起的小女孩,我的眉眼跟她越来越相似,她教训我时,我凌厉的双眼里迸发出的是真切的恨意。那恨意是少年逞能的反叛,她手上的柳条会更加凶狠地落在我身上,我不躲不避地挺直了腰杆,愣是把温润的眼泪逼回到眼眶。她一直不停地叫嚣着,想要去征服我的桀骜不驯。而我和僵持的她,却是谁也不服谁的两个人。我甚至有某些灰姑娘情结,她一定是我后妈,才会这般没有丝毫疼爱地对我。
后来了。我长得很高,早就超过了她的身高,可她的个子却像一层不变的枯木一般定格在那个米和厘米之间。她脸上的皱纹错综复杂地像我小时候最深恶痛疾的奥数题。背微驼,跟我说话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与简单的小欢喜。她甚至变得很傻气。搬着凳子牢牢地盯住我吃饭的模样,脸上还带着笑,时不时地问我饭可好,菜可香。等到我狼吞虎咽地回答好时,她脸上紧绷的笑容便如水波般荡漾开来,久久地咧着嘴,望着我。
她生病了,到了开刀的地步。从来趾高气扬的坚强的像红瓦一般的她,在电话里一阵抽泣起来。听到她哭泣的一刹那,我的脑子里飞过许多的画面。都是曾经刻意地被我忽略不计掉的。
——照片上,年轻漂亮的她牵着幼小的我,站在油菜花地里,冲着镜头甜甜地笑。
——满地的碎玻璃片,厚重的灰尘,废纸,她也曾如我那般无助地抱紧自己的双肩,躲在角落里,目送着父亲头也不回,亘古不变的倔强背影。
——她执意要求和我一起去新学校,并替我整理好所有的东西之后才离开。
——醉酒的她,脸上带泪的笑,身体随时都会跌倒,她踉跄着走着,背对着我,只管不停地哭,嘴里说着,不会说话呀,不会说话呀。她是那般地为自己贫瘠不堪的知识面感动自卑,那般地向我道歉没有带着我出生在大福大贵的人家。
只是一个小手术。她惊惶无措的泪水,让我的心脏漏了半拍,差点觉得到了无可挽救的地步。我长须了一口气。在电话里软声软语地规劝着她。她执意不要我回去。还是那般地固执。软弱之后又急忙恢复了坚强的一面。告诉我,她是妈妈。
邻居说到她都说,能吃苦哦。只有我知道她只是一直在逞能,像从前不服输的我一样,不想被她打败了。受伤时,她也会捧着伤口到我面前,只是希望我多说几句安慰的话而已。可我矫情地很少对她矫情。她的凶巴巴只是一种假象,因为不想受伤,所以才会让自己看起来狐假虎威,她确实唬弄住了小时候的我。但我忘了,口是心非的她,跟一个平凡的女生一样都需要被温暖。只不过被扣上母亲的头衔之后,她长成了刺猬。
我知道她累了,早就想停下来休息了。活了大半辈子,还从来没有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,跟同龄的妈妈站在一起,人家总说她显老。末了,她会耿耿于怀地念叨着,我老了,我真得老了。那声音像垂暮的叹息拨动着我心上的琴弦。母亲首先永远都是一个爱美的女生。我一直想肉麻地说,妈妈,您在我心里永远最漂亮。可嘴巴像拧了螺丝般,牢靠地闭着,看着那一连串的叹息混淆在半空的尘灰里,从我身边擦肩而过。
那日她说把工作辞了,累了。
我听后痴痴地笑了,真好,她终于知道累了。不再狐假虎威地逞能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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